“东门帮主只管放心。”俞猴儿忽然叫道:“让在下先对付她。” 只见他身形一闪,飞近了舱顶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此人虽然身材瘦小,胆子却是很大,显然想凭仗一身绝顶的轻功,在大江之上露一露锋芒。 “就凭你?”沈小蝶娇叱一声,弹出了软剑。 俞猴儿一只脚还没踏上舱顶,但见一片青芒,已笼罩了他周身大穴。 这样快的剑,他还不曾见过。 甚至他根本没瞧清楚,对方是如何出手,因为他双目已花,只感到一股澈骨的冷气直冲而来。 这是剑气,剑锋未到,剑气先至。 俞猴儿当然识得厉害,他委实没有料到,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,居然有这种身手。 当下肩头一晃,一个鹞子翻身落了下去。 还好,总算见机得早,识相得快,没断掉一条手臂,也没伤到一点皮肉,不过刚才那句大言不惭的话,等于白说。 “怎么样?”东门丑居然问。 “在下不是对手。”俞猴儿倒很坦白。 “这个……” “帮主另作裁处。” “哦?”东门丑皱了皱眉头,忽然扬声叫道:“有请凌三娘子……” 凌三娘子是谁?人在那里? “怎么?”只听花舱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:“是要我替你撑腰吗?” 这女人口气倒是不小。 “本座是请三娘子帮忙。” “名称虽然不同,事情不都一样么?”舱里又是咯咯一声娇笑:“先说清楚,你拿什么谢我?” 她好像满有把握,事情还没办好,先就讨债。 “只要三娘子喜欢,”东门丑甚是巴结道:“本座自当尽力而为。” “这是你说的。”只听凌三娘子道:“好在这里有现成的证人,事后不许翻悔。” “本座岂是赖账之人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但听舱门上珠帘叮叮一响,随着一股香风出现一条人影。 原来是个三十左右的妖娆妇人。 这妇人珠圆翠绕,一身鹅黄,乍看起来并不很美,鼻子上疏疏落落生了许多雀斑,还有一双浮肿的眼皮,整个脸型也顶多中人之姿。 不过这些缺憾,却构成一种特异的风韵。 尤其体态轻盈适中,粗细合度,胸前挺着一对圆鼓鼓的乳峰,妙目一转,水汪汪动人心魄。 虽不是画中美人,却给人一种熟透了的感觉,像一团烈火,充满了挑逗和诱惑。 女人有很多种,有的很好看,但看久了越看越腻,有的并不起眼,却很管用。 凌三娘子显然是个很管用的女人。 “大帮主,你说呀!”她眼儿一瞟,笑道:“要我怎样帮你?” “先对付舱顶上那个。” “不。”凌三娘子媚眼如丝,盯着甲板上的柳二呆:“我喜欢对付小伙子。” “你知道他是谁?” “当然知道,他是柳二呆。”凌三娘子啧啧赞道:“人品果然不错。” “人品管个屁用,他只是个呆子。” “大帮主,你这不懂。”凌三娘子吃吃笑道:“人呆心不呆,最懂得男人的只有女人。” 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凌三娘子,一开就使出了浑身解数,摆出了风流阵仗。 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有什么效果? 至少柳二呆并不是色迷,也绝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动心。 此刻他手握长剑,一动不动。 他在等待,等待这女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。 “好吧,三娘子,就瞧你了。”东门丑道:“本座替你掠阵。” 这种阵仗有什么好掠?就说看热闹好了。 凌三娘子走了两步,款摆腰肢,风摆杨柳般冲着柳二呆嫣然一笑。 “哼,你若是想卖弄风情,这可找错了对象。”柳二呆终于忍耐不住道:“最好是放尊重一点,柳某人看不惯这种妖形怪状。” “啊,”凌三娘子笑道:“柳圣人。” “这倒说不上。” “别谦虚呀!”凌三娘子越笑越媚:“我知道,这是柳门遗风,你家当年那位柳下惠……” “别胡扯。” “怎么啦?”凌三娘子水汪汪的星眸一闪:“不过我倒有点奇怪,你这位柳圣人居然整天跟个小姐儿泡在一起,难道她就不妖……” 忽听一声娇叱:“照打!” 原来凌三娘子最后两句话,惹恼了舱顶上的沈小蝶,登时秀眉一耸,扬手打出一蓬“菱花针”雨。 她原不是轻易动怒的人,想不到这女人信口胡诌,居然扯上了自己。 再扯下去,只怕还有难听的。 这蓬菱花针纵然伤不了她的人,至少可以给点颜色,封住她的嘴。 柳二呆眼看沈小蝶出手,立刻把握时机,手中长剑一振,跟着飞刺而出。 那蓬针雨当然出手极快,这一剑更快,但这一剑却非对付凌三娘子。 一来他不想乘人之危,二来也不喜欢跟女人交手。 剑锋直指东门丑。 东门丑是这条画舫的主人,画舫本是他的,主意也是他出的,不对付他对付谁? 对付他才是正理。 “哎哟,小姐儿,你好霸道。”凌三娘子身形一转,居然躲开了沈小蝶一蓬针雨。 东门丑大吃一谅,想要腾身闪避,为时已晚。 眼看剑到血崩,岂料凌三娘子就趁这一个转身之际,忽然银光暴现,手中多了柄七寸短匕。 短匕形如月牙,薄如棉纸,玉手一翻,竟然横里划了过来。 不偏不倚,直指柳二呆的右腕。 这一招倒是出人意外,刚刚闪过沈小蝶一蓬针雨,居然能在一个翻身之间出手攻敌。 不但动作一声呵成,而且来势火辣无比。 柳二呆心头一震,眼看堪堪得手的一剑,不得不沉腕收招。 但一收即发,剑锋一闪,转向凌三娘子。 显然,凌三娘子横里插手,已激起了他的怒火,变招之快,更是出人意料。 他不愿片刻停顿,存心要立刻还以颜色。 当然,这不是任何人都可办到,必须剑法之精,已臻上乘境界,才能运用随心,变化莫测。 只见青光电奔,一招“锁喉剑”直指对方的咽喉。 凌三娘子解了东门丑一危,却没料到立刻惹来这记狠招,只觉剑气森森,直迫眉睫而来,手中一柄短匕忽忙间难以招架,细腰一拧,倒退了七步。 七步的距离,已在一丈以外。 照说,应该躲开了这一剑。 就一般剑法而论,若是这一招不能递到部位,必须立刻撤招,然后继续发剑,就像拳头一样,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道。 柳二呆却不然,这一剑像是绵绵无尽,如影附形般跟踪而到。 这般奇妙的剑法,他从哪里学的? 凌三娘子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,不禁吓了一跳。 尤其她人已退到舷边,再没回旋的余地,逼得双足一登,倒飘而起。 洪流滚滚,这一下势必落入江心。 但无论如何总比一剑穿胸的好,说不定她本来就熟谙水性。 奇怪,她并没下坠。 只见凌空一个翻身,拧腰、甩腿,居然轻灵如燕,在灰黯的空中绕了个半弧,竟然飞上了舱顶。 好身法,难怪东门丑对她如此恭维。 但她撇下柳二呆,飞上舱顶来找沈小蝶,这也并非上策。 “来得好。”沈小蝶轻叱一声,剑如风发。 凌三娘子脚跟还没站稳,但见一缕寒芒刺眼,破空一剑,兜头下击。 她虽轻功造诣不凡,毕竟挡不住一柄利剑。 尤其沈小蝶的剑,柔中带刚,轻灵泼辣,还能把握最佳时机,毫厘不爽。 这一剑就把握得最好。 凌三娘子除非自愿挨上一剑,她已无法在这舱顶上再作片刻停留,唯一的办法只有继续显露一下刚才绝妙的轻功,凌空再起。 但这并非随时都可办到,势须提气轻身,然后借助两足的弹力,而此刻她没这个准备。 因为沈小蝶这一剑来得太快,最巧的是临头下击,封住她头顶上一片夜空。 就算能一跃冲霄,如何穿过一片森森的剑幕? 这是一记狠招,存心要把她逼下江心。 凌三娘子心头一寒,果然被迫得一个翻身,直向滚滚江流中落去。 纵然淹她不死,准也会变成只落汤鸡。 但说也奇怪,她虽人已不见,却没听到水花声,也没听到卜通一声。 人到那里去了?莫非她还另有绝活? 果然不错,原来她在转身翻落之时,脚尖牢牢钩住了舱顶的边缘,居然从敞开的窗门中钻进了花舱。 轻功的确令人叫绝,但仍然是个输家。 她也不必再讨价还价,东门丑也不必谢她了。 江上凉风习习,水声嘶嘶,舷边的角灯散发出淡黄的光影。 东门丑苍白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阴翳。 他望了望柳二呆,忽又扬声叫道:“恭请‘云裳公主’、‘花小侯爷’、‘洞庭黑白双奇’……” 他一连叫了许多名号,看来这花舱之中,果然是高朋满座。 先叫凌三娘子只说了声“有请”,此刻居然变成了“恭请”,显见要请的人苗头越来越大。 就像龙虎山的张天师,在搬请诸路神将。 柳二呆对什么云裳公主一无所知,也不知从那里冒出的黑白双奇,至于这个花小候爷倒是赫赫有名。 花小侯爷名叫花三变,据说他的的确确是位世袭的侯爷,家住苏州府。 巍峨的府邸,就在阊门外。 小侯爷自幼喜欢武艺,在苏州侯府足足住了半年之久。 唯一例外的是,这些三山五岳的名家,虽然指点小侯爷的武艺,却从不以师徒相称。 小侯爷是金枝玉叶,谁都当不起这份师尊的称呼。 连少林寺的长老和尚也只叫他小施主。 因此这位花小侯爷并没一位名正言顺的师父,但事实上却是名师满天下。 也正因如此,花小侯爷的武功博杂诡异,甚至十八般武艺门门精通,侯门出虎子,这当然是宗好事。 可惜的是这位花小侯爷虽然际遇非凡,得天独厚,但因从小骄纵惯了,不知爱惜羽毛,自从侯爷一死,他就走上了歪路,交上了些酒肉朋友。 同时他过不惯侯门如海的生活,开始浪荡江湖。 凭他的武功造诣,加上侯爷的身份很快在大江南北造成了轰动。 当然,有很多人捧他。 因为他花得起银子,有银子的就是大爷。 他不仅是大爷,而且还是位货真价实的侯爷,请得起酒,吃得起肉,谁不愿意奉承? 花侯爷在洋洋得意之下,越发眼高于顶,美人醇酒,来者不拒,生活也日益糜烂。 有时也听腻了小侯爷的尊称,自号花三公子。 但有人背地里叫他“花太岁”。 不过,这都是三年以前的往事,就在一次花太岁大闹金山寺后,这位小侯爷便已寂然无闻。 据说他是在佛殿之中,公然调戏几个进香的女客人,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撞见,狠狠地揍了一顿。 也有人说是他杀了那个和尚,被人告了御状,不得不销声匿迹。 更有人说他只是生了一种见不得人的病,甚至说他已经死在勾栏院里。 不管这些说法谁真谁假,至少可能证明一点,花小侯爷性喜渔色。 还有一点,就是他绝对没死。 沉寂了三年,今夜居然出现在这条画舫上。 柳二呆对于这位小侯爷当然闻名已久,只是不曾料到,此时此刻竟然有缘一会。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,目注舱门。 只见珠帘轻轻一晃,首先出现的是两个瘦巴巴的中年汉子,身形特长,就像两根枯竹竿。 两张马脸,四只深陷的眼眶,一对鹰勾鼻子,分明是双孪生兄弟。 唯一不同的是两袭长衫,一个穿白,一个着黑。 这不消说,当然是黑白双奇。 两个人走出舱外,立刻人影一分,中间让出了一个位置,接着出现了一个锦饱少年。 人品不错,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,但脸上黯淡无光,还带几分黄肿。 看来若非大病在身,准是染上了毒瘾。 从派头看得出,必是花小侯爷。 他神色冷傲,架子端的十足,目光扬了扬,然后笔直落在柳二呆身上。 “你就是金陵城里那个柳二呆?” “我就是。”柳二呆点了点头,反问道:“你就是苏州府的那个花三变?” 不卑不亢,正该如此对付。 “问得好,好极了。”舱顶上的沈小蝶忽然笑道:“值得鼓掌。” “哼。”小侯爷脸色微微一沉,然后转过了身子,望向舱顶,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笑意。 “你在那上面干什么?”他问沈小蝶。 “守株待兔。”沈小蝶冷冷道:“要是有只不睁眼的兔子胆敢闯了上来……” “嘿嘿,凶巴巴的。”小侯爷笑了。 他虽然心高气傲,但一向对女孩子都很好,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,他甚至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。 可惜沈小蝶并不给他颜色,冷笑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兔子?” “我当然知道。” “你知道?” “兔秃同音,你是在指着秃子骂和尚。” “谁是和尚?” “这还用说。”小侯爷居然大笑,笑的很得意:“当然就是区区花三变。” “你倒是很聪明。” “聪明谈不上.只不过一见到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小娘子,本爵就福至心灵。” “福至心灵?” “正是。” 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祸?” “这怎么会,本爵从来没有祸事。”小侯爷笑道:“其实你也并非什么守株待兔,只不过居高临下,在替这个书呆子掠阵。” “不错,你得留神一点。” “留神?”小侯爷道:“本爵留什么神?” “你并不是铜打铁铸的。” “哦?” “在苏州府你是位侯爷,在江湖上你是花三变,既然要淌浑水,这‘本爵’两个字最好免谈,哪怕你是皇帝老子,也没人把你放在眼里。”沈小蝶忽然语声一沉:“江湖上讲的是刀头剑底见功夫。” “嘿嘿,小娘子,你是在吓唬花某人?” “我只是在提醒你,”沈小蝶道:“不如立刻回转苏州府,做你的太平侯爷,坐享繁华……” “那种生活,花某人早就过腻了。”他果然不再称本爵二字。 “这种生活难道很好?” “的确很好。”小侯爷道:“至少很够刺激。” “哼,说的倒也不错。”沈小蝶道:“想不到你出身侯门,却是块打烂仗的材料。” “小娘子是在奚落花某人?” “难道我会恭维你?” “嘿嘿,这倒也是。”小侯爷笑道:“看来这书呆子一天不死,你不会改变心意。” “你在说什么?” “花某人是说打算先宰了这个柳二呆,然后请小娘子将那幅草图取出来参详参详。”小侯爷微微一笑:“若是小娘子想坐享繁华,就跟花某人同返苏州。” “闭住你的臭嘴。” “就算嘴很臭,说的话可灵得很。”小侯爷大笑说道:“我敢说这书呆子活不过今夜。”他突然转过身来,面朝柳二呆。 身子转过,脸也随着沉了下来。 柳二呆手持长剑,神色不改,他正想着一件事,记得东门丑分明叫了声云裳公主,怎么这位云裳公主一直不曾现身? 既有候爷,又有公主,这条画舫上的确十分出色。 “柳二呆。”小侯爷眉头一扬,忽然叫道:“你就只会使剑?” “这就够了。”柳二呆说。 “嗯,剑为兵器之王,的确够了。”小侯爷同意,但却不屑的道:“问题是你真的会使到吗?”这种高傲的口气,显然意存藐视。 “略知一二。” “一二怎么成?”小侯爷道:“花某人九岁学剑,十年磨练,前后历练名师凡三十有七……” “三十有七?”柳二呆道:“这么多?” “正是。” “你学得太杂了。” “太杂?” “杂乱则难精,更无法臻于化境。”柳二呆道:“何况剑术高手,多为不出世之奇人异士,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,你居然在短短十年之内,经历了三十七位名师,想必都是泛泛之辈。” “哼哼,你好大的口气。” “鄙人说的是实话。”柳二呆正色道:“当代剑术名家,一师难求,何来三十七位名师?” “嘿嘿,莫非你倒是位名家?” “鄙人怎敢当此。” “瞧你也不像。”小侯爷冷笑:“但照你的说法,谁又是当世名家,一代宗匠?” “剑术微妙通玄,远者不提,当代也许只有一位。”柳二呆忽然叹息一声,显得无限哀思:“可惜已于五年前淹然物化。” “你说的是谁?” “四空先生。” 原来他也知道四空先生,难怪当李铁头和沈小蝶提到四空先生遗留下一幅草图之时,他曾为之一怔。 “四空先生?”小侯爷想了一想:“嗯,花某人好像听过。” 这样一位奇人,他居然只是听过,足知所见不广。 “在那里听过?” “这倒记不得了,不知是哪位名师曾经提起。” “只怪你的名师太多。”柳二呆微微一哂:“不过,至少这位名师还不算孤陋寡闻。” 任谁都听得出,他语带讥讽。 小侯爷当然也听得出,但此刻他无暇计较这些,却对四空先生发生了兴趣。 “你说这位先生已于五年前过世?” “不错。”柳二呆道:“五年又三个月了。”他不但说的肯定,而且记得很清楚,不仅知道四空先生,而且知之甚详。 “这位四空先生既已过世,”小侯爷好像兴趣甚浓:“他的剑术可有传人?” “这个么……”柳二呆顿了一下道:“鄙人不知。” 既然对四空先生如此熟捻,怎么不知他有无传人,这显然是种托词。 不说没有,只说不知,更是耐人寻味。 奇怪的是,舱顶上的沈小蝶,对于柳二呆叙述四空先生的事,并无任何惊奇之感。 好像她认为理所当然,柳二呆应该知道四空先生事迹和生平。 但她却对小侯爷的追问提出了答覆。 “据我所知,四空先生的剑法业已失传。”她笑笑说:“当代名家该数另一位了。” “是那一位?”小侯爷霍地回头。 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 “哦?”小侯爷怔了一下,回头望了望柳二呆,满脸惶惑之色。 柳二呆也不禁神色微变。 “江山代有英才出,去了一位四空先生,当然会另外出现一位。”沈小蝶道:“这位就是……” “到底是谁?”小侯爷迫不及待。 “这还用问。”沈小蝶道:“当然是历经三十七位名师塑造出来的花三变。” 原来她绕了半天的弯儿,幽了小侯爷一默。 小侯爷脸色一沉,气黄了脸。 显然,他还有自知之明。知道自己的剑术造诣,算不上第一流名家,更够不上一代宗师。 柳二呆却松了口气。 “怎么?是不是当之有愧?”沈小蝶冷笑一声:“既然如此,就该安安分分,虚怀若谷,凭什么做出这种轻狂放肆,张牙舞爪的样子?” 她一句话就像一根银针,又尖又利。 “哼,你敢教训花某人?” “我纵然不教训你,你也差不多了。”沈小蝶脸如寒冰:“你躲躲藏藏三年,一直不敢露面,依我估计,准是栽了个大跟斗。” 她故甚其词,把三年不见,说成躲躲藏藏。 不过她估计得也许不错,像花三变这种人,若不是碰了个大钉子,怎么憋得住一闷就是三年? 这三年中他到哪里去了? 好在他是位侯势,只要在侯府中深居简出,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也没人找他的麻烦。 “谁说花某人躲躲藏藏?”小侯爷连脖子都红了:“本爵只不过另有奇遇。” 他在气头上又亮出了头衔。 “什么奇遇?” “本爵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 “这也瞒不住人。”沈小蝶哂然一笑:“不告诉我我也知道。” “你知道?” “当然知道。”沈小蝶道:“你一向际遇非凡,必是又迎上了第三十八位名师。” 她这张嘴舌灿莲花,总是叫人哭笑不得。 小侯爷原只想摆出一副潇洒自如的姿态,以为可以从容不迫,在谈笑中举手投足,就可对付这对男女,想不到经过一番对答,在言词上首先败下阵来。 但为了面子,他绝不会就此罢休。 至少,他瞧不起柳二呆,估量凭这个金陵城里的书呆子,难道还有什么惊人之能? 横看竖看,都像块木头。 一般富家公子都有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毛病,何况他是位小侯爷,天生就有份优越感。 可惜的是武功高下,绝不能以身份衡量。 小侯爷腰上本就悬了一柄剑,剑身镂玉嵌珠,垂着红色的穗子,此刻他手按剑靶,目注柳二呆。 “姓柳的,凭你能有多少斤两?” “没有秤过。” “本爵这就要秤一秤。” “随意。” “随意?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 扫描,绿萼梅 OCR 第 十 章大江飞龙 小侯爷眉峰一耸:“就这句话?” “鄙人一向不喜欢斗嘴。” “不喜欢斗嘴?”小侯爷冷峻的目光仿佛两把利刃:“你这是说……” “他只喜欢用剑。”沈小蝶接了一句。 “斗就斗,难道本爵……”小侯爷忽然目光一转,向左右的黑白双奇使了个眼色。 原来他忽然,发觉柳二呆在前,沈小蝶在上,这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利。 如今他不敢掉以轻心,须作适当的防范。 眼色很灵,沟通很快,黑白双奇立刻会意,两个人同时身子一转,面向着沈小蝶。 “呛”的一声,小侯爷剑已出鞘。 剑锋细长,漆黑如墨,在舷边的角灯映照下,隐隐有龙纹。 剑出侯府,想必也是柄宝剑。 小侯爷说过,他十年磨剑,这十年光阴,当然不是白费,至少已运剑纯熟,但见他剑光一起,一缕寒芒直奔柳二呆。 剑出如风,做到了一个“快”字诀。 快剑制敌,显然是一种最具威力的攻势,隐隐有风雷之声。但迎门一剑,不免有几分骄狂托大。 剑如其人,小侯爷秉性就是如此,从小就骄狂惯了,一下子无法改正过来。 柳二呆一向剑不轻发,此际也忽然一反常态,眼看小侯爷一剑递到,已知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剑,中途已无法再变花招。 当下脚步一滑,剑光忽起。 只听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两剑交叉一接,居然用上了一个”粘”字诀,绞在一起。 他使出这一招,分明是存心要较量一下功力。 小侯爷一剑未能奏效,他怔了一怔,手腕一沉,打算撤招收剑。 那知剑锋之上竟有如千斤重压,而两剑胶着,几乎无法移动分毫,不禁大吃一惊。 不论小侯爷如何眼高于顶,至少此刻他已知道,柳二呆绝非吴下阿蒙。 但此刻知道,岂非为时已晚? 幸好他武学博杂,历经三十七位名师,千个师傅千个法,各种奇招怪式无所不包,几乎胸罗万有。 忽然大喝一声,左腕一翻,一掌劈了过来。 该用剑的时候不用,突然使出一掌,这显然是种不按牌理的打法。 但这般情急挥拳,又近在咫尺,劲力难吐,当然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。 不过他目的不在伤人,只求脱身自保。 果然,柳二呆猝不及防,身形微微一偏,却忽然开声吐气,猛的运力一震。 力贯剑身,一震之威不同凡响。 两剑一震而开,小侯爷只觉虎口一麻,一直麻到肩胛,登登登,竟被震退了七步。 他骇然一凛,长剑几乎脱手。 “好,好。”舱顶上的沈小蝶忽然咯咯一笑:“果然名师出高徒,剑中藏掌,高明绝顶,几时华山论剑,准会大出风头。” 她站的高,瞧的远,几乎一招一式,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。 小侯爷鼻孔哼了一下。 他当然明白,沈小蝶是在拿他取笑,但此刻他委实无法兼顾,目光灼灼,只瞪着柳二呆。 在他估计,柳二呆必然会乘势迫击。 那知他料错了,柳二呆仍然站立舱顶甲板的中央,挺剑而立,好像本来就纹风没动,更奇怪的是,连瞧都没瞧他一眼。 瞧的却是舱门上的那挂珠帘。 原来灯火辉煌的花舱里,此刻早已一片漆黑。 但花舱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高手?像这位小侯爷花三变,应该是压轴人物,他已出面,应该没有什么更厉害的角色了。 不过,至少还有位云裳公主。 云裳公主的架子显然很大,东门丑虽然叫到了她的名号,她并没有轻易出场。 这般自高自大,定是大有来头。 柳二呆渊停嵛立,显然是在等待,等待这位云裳公主的出现。 当然,他并未稍涉绮念,想一睹美好的容颜、华丽的云裳,只想知道是个什么女人。 侯爷是真的,难道公主也是真的? 他已打定主意,只等这位云裳公主现身,先试试她的深浅,对于控制全局,就可成竹在胸了。 在大江之中,一条浮舟之上,第一就是要沉得住气,稳扎稳打。 所以,他绝不采取主动。 但这却苦了小侯爷,刚才一接之下,他已审出柳二呆不但功力深厚,而且剑法精湛,再斗下去,必然会落的灰头土脸。 想退,却又颜面难下。 何况这是条画舫,画舫在大江之中,就算什么都不理会,也不能说走就走。 他僵立在舱门外,两眼发直,一时间进退维谷,显得十分尴尬。 幸好,有人瞧见了他这副狼狈的神色。 只听花舱里忽然传来一个娇声细气,听来绝对是女人的声音,但却带着浓重的鼻音。 “黑白双奇到底奇在哪里?”那女人说:“难道只会瞪着四只眼睛?” 这话不假,黑白双奇打从现身之后,丝毫没有表现,一直就干瞪着眼。 瞪的是沈小蝶。 这是刚才侯爷用眼色分派的任务,要他两个监视着舱顶上的沈小蝶,以防在他全力对付柳二呆之时,沈小蝶突然从背后出手。 算他精细,沈小蝶,的确有点后顾之忧。 其实这两个人,未必看得住沈小蝶。 不过他们很听话,也很尽责,居然到现在还没眨过一下眼睛。 由此可见,小侯爷凭他的身份和地位,在江湖上倒是十分吃香,而他也因此十分陶醉。 此刻经那花舱里的女人一提,黑白双奇这才猛然一怔,同时回过神来。 当然,他们知道该做什么。 但这两人还是以小侯爷的马首是瞻,转过头来又看了看小侯爷。 要下台阶,这正是时候。 要想打破眼前尴尬的局面,为什么不换个方式? 小侯爷当然福至心灵,他也明白花舱里那女人明里说的是黑白双奇,其实是在提醒他。 于是,他又使了个眼色。 只听唰的两声,黑白双奇各亮出了兵刃。 右首穿黑的是把卷镰刀,左首穿白的是柄宣化斧,刀和斧原也是寻常兵刃,怎么能称作双奇? 莫非刀斧相配,招法上有什么特殊的变化? 不过至少这不是寻常割草的刀,也不是寻常劈柴的斧头,刀弯如眉月,闪闪生寒;巨斧乌黑沉沉,锋面又宽又阔,是杀人的利器。 一斧砍下,准是头颅滚瓜,用不着第二斧。 “花三变。”柳二呆居然不理会黑白双奇,目光却盯着小侯爷:“鄙人有句话,想说在前面。” “你说,什么话。”小侯爷忽然气焰转盛。 “你应该心里有数,鄙人刚才未尽全力,是想让你知难而退。”柳二呆冷冷道:“怎么,你还想支使这两个傻瓜前来送死?” “你说什么?”小侯爷道:“你敢说这黑白双奇是两个傻瓜?” “黑白双傻。” “那很好,就让两个傻瓜对付一个呆子吧!”小侯爷觉得好笑,耸了耸肩道:“只怕人傻刀斧不傻,有这呆子瞧的。” “哦,这倒看不出。” 两人对答之间,黑白双奇依然瞪着四只眼睛,不过眼睛越瞪越大,越瞪越凶。 看样子就要出手了。 柳二呆方自心中一动,舱顶上的沈小蝶忽然笑道:“依我看是‘黑白双哑’……”她心如发,观察入微。 不错,哑巴,原来是两个哑巴。 突然刀光骤起,斧影漫天,黑白双奇身形闪动,已从左右两翼攻了过来。 卷镰刀呼的一声直扫下盘,巨斧一晃,兜头劈下,两宗兵刃果然配合得极是佳妙。 快、狠,这黑白双奇刀斧交错,的确相得益彰,威力惊人,不过要想把柳二呆斩在刀下,劈在斧底,这还差得甚远。 忽然人影一花,柳二呆从刀光斧影中斜纵而起,霍地剑光连闪,破空而下。 但这一剑要对付谁? 他本来是只想等黑白双奇一动,便不惜宝剑染血,及至听了竟是两个哑巴,不禁忽生恻隐之心。 因此他撇开了这两个傻瓜,身形凌空一折,长剑疾如奔电,竟然直指花三变。 剑势磅礴,一泻千里。 小侯爷原本打定主意,用黑白双奇缠住柳二呆,纵然死活亦在所不惜。 因为死的并不是他。 然后觑个间隙,从夹缝中来个奇袭。 人在志得意满之时,总以为才智高人一等,气势凌人,甚至脾睨四海,唯我独尊,一旦每况愈下,到了穷途末路,就什么卑鄙无赖的事都干出来了。 小侯爷居然也想检这种便宜。 那知他的如意算盘刚刚敲定,这意外的一剑已突然从天外飞来。 他一时措手不及,心头一震,登时面如死灰。 这是要命的一剑。 凌空下击,威势绝伦,一晃而到,莫说是在他万没料到的情况下,就是全力施为,也未必抵挡得住这雷霆万均的一击。雷光石火的一瞬,正是生死关头。 他能不能捡回这条命,就看柳二呆肯不肯忽生慈悲之心,手下留情了。 柳二呆也许并不想杀他,但绝不会轻易放过,至少要在皮肉之上留点记号。 就算这样,对这位花小侯爷也够难堪了。 不过凡事都不能估得太满,九成九的把握有时也会出现一分意外。 忽听珠帘叮叮一响,一缕寒光飞射而出,又快又准,直奔柳二呆胸腹之间打来。 这也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厉害暗器,但来的却正是时候,攻的更是必救的部位,尤其在柳二呆身形悬空之际,应变十分费事。 他第一个反应是必须先求个自保。 不管打来的是什么东西,但暗器总归是暗器,扎在身上,至少不会像蚊子叮了一口那么轻松。 柳二呆当然不敢大意。 当下凌空一个翻身,正好落在舱门以外,气愤之下,反出挥手一剑。 剑光一闪,舱门上那挂珠帘立刻哗啦啦的塌了下来。 珠帘以内一条白色人影首当其冲,惊叫一声,身形晃动,闪退了五步。 虽然此刻花舱里灯火已灭,但在舷边角灯的余辉下,依稀可辨舱里景物。 柳二呆目光一接,不禁怔了一怔。 这显然是个女人,体态婀娜,脸上蒙着一幅面纱,拧腰摆臂之间,身形似是十分熟悉。 这女人想必就是东门丑口中的云裳公主。 但在柳二呆的记忆里,不但从没见过什么云裳公主,甚至连这个名号都没听过,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? 他脑际灵光一闪,忽然想起一个人来。 “对了,就是她,白凤子。”柳二呆前后一想,终于恍然大悟。 难怪她一再不肯露面,而且说话之时,故意改变声调,发出浓重的鼻音。 好个狡猾的女人。 在这一刹那间,柳二呆几乎可以确定,设计这个陷讲的显然并非东门丑,当然也不是小侯爷花三变,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就是白凤子。 说不定连飞龙帮主李铁头都是她的授意。 要不然这些人怎么知道四空先生的一幅草图,如今是在沈小蝶手里。 谁又知道从栖霞山中来了一双男女? “哈哈,好一个云裳公主,原来是你。”柳二呆一紧手中长剑,闯进了花舱。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,这个女人的的确确就是白凤子。 打从外面望去,舱里原是一片昏暗,但在进入花舱之后,眼睛稍一适应,四周陈设立刻显得清晰起来。 舱中甚是宽广,布置也极为华丽。 一张雕花圆桌,配上了八张丝绒软椅,两侧敞开的花窗下面各有一排锦墩。 向前看去,正面是几幅紫色的帷幔。 “柳二呆。”帷幔里传来白凤子的声音,但声音好像很遥远,已没有那种浓重的鼻音,听来的的确确就是白凤子,她说:“别不知好歹,前回在天香谷,我可没有亏待你啊!” “以前的事最好别提。”柳二呆说。 “为什么?” “柳某人只想算今天的账。” “今天?” “别想躲,你还是出来的好。” “出来怎样?”帷幔里的白凤子咯咯一笑:“莫非你还能吃了我?” “我只想先问问你。” “问我?” “是的,问个清楚明白。”柳二呆沉声道:“这条画舫的主人东门丑,是不是你的指使?” “你问这个干嘛?” “因为冤有头,债有主。”柳二呆冷冷道:“柳某一向不轻易杀人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 “正是如此。” “如此甚好。”只听白凤子轻轻一笑:“这好像不是你柳二呆说的话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在我眼里,柳二呆是个淳淳君子。”帷幔里的白凤子道:“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来。” “难道君子该死?” “我倒不是这个意思。”白凤子道:“君子一言驷马,说话要有分寸,这种没有把握的话,最好不要随便出口。”她转弯抹角,原来是在讽刺柳二呆口出大言。 柳二呆真的是在大言不惭吗? 至少在这条画舫之上,几个较为突出、较有分量的人物他都见识过了,纵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,凭白凤子、花小侯爷,他自信不难对付。 但柳二呆并不想在嘴巴上争强斗胜,当下眉梢微微一剔,语音变的更厉害。 “这是说你已经承认了?” “承认什么?” “这一切都是你在主使,对不对?” “就算是我。”白凤子既不否认,也不一口承认:“但要对付的并不是你。” “不是我?” “我一直没把你当作对头。”白凤子道:“可借你偏偏要自己搅在头上。” 柳二呆不是对头,那么谁是对头? 当然,她隐隐指出了一个人。 “这不消说,你心目中的对头准是我。”只见人影晃动,沈小蝶一闪而入:“对不对?” “对,就是你。”白凤子冷哼一声:“柳二呆,你让开去。” “我让开?”柳二呆道:“我听你的?” “好,你听她的。”白凤子突然语音如刀。一阵森森冷笑。 蓦地帷幔一掀,冲出十几条黑衣壮汉。 这是一队刀斧,分左右两侧冲了出来,八个人手握长刀,八个人抡动巨斧。 刀光打闪,巨斧生寒,来的快,冲的猛,喇的一声,一排刀光卷了过来。 这是意料中的事,画舫上必有埋伏。 但也稍稍有点意外,在这条画舫之上发号施令的人,居然是白凤子。 在栖霞山落了下风,居然想在大江之上翻本。 舱里虽然宽敞,但究竟不及空阔的旷野,动起手来回旋进退都受到极大的限制。 要想凌空飞跃,避实乘虚,显然难以发挥所长。 这无疑是场短兵相接的混战,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斗硬拼,施展不出高度的技巧。 若是不想杀人,就得死于刀斧之下。 而且会死的很惨。 八把长刀,八柄巨斧,稍一不慎,刀斧齐下,片刻间就会变成一滩肉泥。 柳二呆当然不愿等死。 忽然暴喝一声,一剑扫了过去。 当当当,剑光到处,削断了三把长刀,血光一冒,飞起一颗人头。 事到此时,他只好放手一干了。 忽然脑后金风破空,三柄巨斧乌光连闪,泼水般砍了下来。力沉劲猛,一晃而落。 其实这样的巨斧一柄已经足够,一斧劈下,连骨头都会剁得稀烂。 三斧齐下,无非增加威力,更有把握。 但柳二呆并非是根木头,只见他身形微闪,剑光猛的一旋,划了个大圆弧。 血光飞进,惨叫声中倒下了两个,吭当、吭当,掉落了两柄巨斧。 沈小蝶动如脱兔,细腕倏扬,一缕指风冲出,闷哼声中又倒下了一个。 接着,她身形一闪,闯入了帷幔。 她有时心细如发,有时也胆大如牛,明知帷幔中必有凶险,居然还敢硬闯了进去。 只声一声娇叱,兵刃相接,传出一片叮叮当当之声,一时金声大震。 几幅紫色的帷幔,登时无风自动。 柳二呆不敢心有旁鸷,只有全力应付这批刀斧手。 他一支剑轻松俐落,矫若游龙,片刻间一十六个刀斧手连死带伤,倒下了十三人。 这样一条豪华无比,气派十足的画舫,顿时弄的死尸成堆,血腥满舱。 剩下的三个黑衣大汉,两斧一刀,六只眼睛变成了血红,兀自奋勇不退。 世间上居然有这等不怕死的人。 柳二呆不禁大为惊讶,忽然心中一动,想起江湖传说中有种用药物控制的杀手,使其神经麻痹,冲锋陷阵,死而后已。 他暗忖:“莫非这些人……”想到此时,不禁恻隐之心油然而生。 好在场中只剩下三个人,容易对付,当下长剑一收,指发如风。 一个回旋间,三名黑衣大汉应指而倒。 柳二呆长长吁了口气,突然发现帷幔中一阵兵刃相接之后,此刻已寂无声响。 他怔了怔,长剑一伸,撩开了帷幔一角,闪身而入。 原来这条画舫的花舱,占了整条船身的一半,用了几格紫帷幔分开来,成为前舱与后舱。 黯谈的星光透窗而入,但见一片零乱的器物,却不见一个人影。 沈小蝶那里去了? 不见了沈小蝶,也不见了白凤子,柳二呆正自惊疑不定,忽听轻轻一响,阴暗的角落里陡地寒光一闪,一条人影飞扑而来。 这人蓄势而动,显然是想给来人意外的奇袭。 人影细瘦,身法灵快,手中是柄短刃,破空生啸,有如飞身投林般来势火辣无比。 柳二呆脚下一滑,横跨了两步,大喝一声,翻腕劈出一掌。 掌风如萧,蓬蓬有声。 只见那人身子一斜,竟被震得倒飞而出,砰的一声,撞在一条横木上。 柳二呆睁目看去,赫然竟是凌三娘子。 这倒是宗怪事,他委实猜想不透,凌三娘子为何要如此拼命。 “是你?” “不错,就是我。”凌三娘子显然受伤不轻,她伸手攀住横木,缓缓站了起来。 “你干嘛一再计算柳某人?” “因为我恨你。” “恨我?”柳二呆大感意外:“有这种事?你为什么恨我?”他觉得跟这女人素昧平生。 “我要报仇。” “报仇?仇从何来?” “我要替齐天鹏报仇。”凌三娘子云发散乱,双眼中冒出了火焰。 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柳二呆不想多问,他估计这女人不是齐天鹏的外室,准是他的情妇,心想:“反正你也报不了仇。” 那知凌三娘子手中短匕一晃,七寸长的短刃忽然像扇形般展了开来。 原来这柄形如月牙的短刃,薄如棉纸,竟然是七柄短刃叠合而成,此刻短刃一张,竟像孔雀开屏。 说时迟,那时快,忽然细腕一扬,唰唰唰,但见寒星点点,直戳柳二呆七大要害。 这显然是尽其所有,孤注一掷。 柳二呆怎么也没想到,她手中一柄短刃,居然能一变为七,而且相距不过七八尺远近,扬手间刀风盈耳,不禁心头大骇。 他只有一支剑,要想万无一失应付七柄飞刃,并不是很有把握的事。 要想闪避,也为时已晚。 他只有冒另一种险,试试向来不轻用的“狮子吼”。 蓦地大喝一声,果然就像丛林中万兽之王一声震天价巨吼,一袭蓝衫突然鼓涨起来。 整座花舱一阵格格作响,拍搭、拍搭,短几上掉落了几只茶碗,跌成粉碎。 运气一震,威力竟然如此惊人。 劲气回荡,七柄飞刃都掉转了方位,支支斜飞,有的扎在横梁上,有的洞穿了板壁,有的余劲已衰,掉落在舱板上。 帷幔外忽然伸进一个脑袋,像是小侯爷花三变,吓了一跳,立刻缩了回去。 凌三娘子身倚横木,面如死灰。 一掷未能奏功,兵刃已失,她自知难以活命。 “我不会杀你。”柳二呆冷冷道:“你只告诉我,刚才那位沈姑娘……” “死了。”凌三娘子咬了咬牙。 “你敢胡说?” “纵然这时没死,”凌三娘子恨恨的道:“迟早总会死的。” 听这口气,沈小蝶当然没死。 柳二呆凝目望去,前面隐隐似有一条通道,想必可以穿出画舫的尾部,于是他再不理会凌三娘子,身形一动,奔向通道。 果然,出了花舱,又见满天星斗。 但仍然不见沈小蝶,只听一片兵刃相击之声打从甲板下面传了上来。 柳二呆纵目搜寻,发现左侧有个方形洞口。 洞口有座扶梯,直通底层,他紧了紧手中长剑,正待拾级而下,忽然,一条人影飞纵而出。 “你……”柳二呆大喜,原来正是沈小蝶。 “先看看这条船怎么了。”沈小蝶道:“我已砍断了八支长橹,弄断了主舵。” 原来她去到舱下,干了这许多大事。 船失掉了橹就不能划行,去掉了舵就把不稳方向,舵和橹是操纵一条船只重要的器具。 柳二呆望了望茫茫的江面,又仰观了下星斗,发现这条巨型画舫已在江心打横。 此刻江风劲厉,北斗星座之下,水天相接之间,隐隐出现了一条黑线。 显然,画舫已渐渐飘近北岸。 船已失去了操纵,只要风向不变,过不了多久,这条船就会靠拢岸边。 柳二呆不禁暗暗心喜,回过头来,忽然发现沈小蝶裙衫之间似有几道裂口,登时大吃一惊。 “你这是……” “别大惊小怪,我并没受伤。”沈小蝶道:“遇上了这样的对手,凶险在所难免。” “你是说白凤子。” “是的,又狡黠,又狠毒。”沈小蝶道:“总算我运气好。” 运气好未必管用,技高一筹才是真的。 “她人呢?” “吃了点小亏,躲起来了。” “躲?躲得了么?”柳二呆忽然眉峰一皱:“先找东门丑……” 一语未了,船顶甲板上号角再起。 这类号角多半是用兽角或海螺作成,呜呜之声听起来不甚洪亮,但在辽阔江面上显然传送极远。 片刻之间,只见几条梭形快船出现在蒙蒙雾影中,冲波鼓浪而来。 船头分开两溜水花,眨眼已到近处。 沈小蝶仔细观察了一阵,忽然一拉柳二呆,双双跃上了舱顶。 两个人皆估不透是不是来了援手。 快船一共三艘,远远望去,每条船上只有五个人,一个掌舵,四人操桨,由于船身细长,只不过一叶扁舟,操纵起来十分灵活。 只见这三条快船绕着画舫兜了一圈,然后在高高翘起的船尾停了下来。 快船上只有操舟之人,看不出有什么厉害角色,并不像来了援手。 再说凭画舫上的白凤子、花小侯爷,无论武功机智,都是上上之选,还有什么更强的好手? “莫非他们……”柳二足怔了一下。 “对了,他们打算弃船。”沈小蝶忽然灵机一动,叫道:“快,赶了上去。”说话之间,人已飞身而起。 柳二呆更快,一起一落,业已到了船尾。 但仍然迟了一步,只听水声哗哗,三条快船已在五六丈以外。 快船上人影幢幢,其中一条快船上传来东门丑的森森冷笑。 “柳二呆,你狠。”他叫道:“看看到底是你狠,还是老子狠,本座要叫你葬身火海……” 不说葬身鱼腹,却说葬身火海,这是什么意思? 莫非…… 忽听嗖的一声,飞来一支火箭,火光曳过夜空,充满油脂和硫磺的气味。 接着嗖嗖嗖,刹那间火箭如飞蝗而到。 时已二更,夜风愈劲,整条画舫之上已有多处着火,风助火势,延烧起来极快,但见火光熊熊,照得江水一片通红。 柳二呆虽然一向沉得住气,但事到此时,也不禁脸色微变。 沈小蝶却一声不响,钻入舱底,弄来了两条棉被。 她找了根绳索,扎住棉被,投入江水之中,晃动了几下,让棉被浸透,然后拉了起来。 “这干什么?”柳二呆问。 “万一火势迫近,至少可以用来扑上一扑。”沈小蝶道:“你瞧,北岸渐渐近了。” 原来夜风愈劲,画舫也飘行俞速,从雾影中望去,隐隐可见岸上的零星灯火。 可惜这条画舫一旦着火,烧起来十分吓人,只怕未到北岸,便已烧的精光。 两人先在船尾。然后移到舱顶。 但片刻间浓烟弥漫,越烧越凶,吞吐的火舌已从窗口冒了出来,整座花舱已摇摇欲塌。 沈小蝶凝目四望,只有船头甲板上火势较弱。 于是两从各提着一条水湿淋漓的棉被,跃过一片熊熊的火舌,落在船头之上。 柳二呆抓住棉被一角,旋风般扑灭了几处开始延烧的火苗,但由于尾部火势猛烈,只听毕毕剥剥,烧塌的船板和横木都飘散在江面,嗤嗤之声,不绝于耳。 同时由于舱中进水,尾部已开始缓缓下沉。 尾部先沉,船很自然地翘了起来,使得甲板倾斜,好在柳二呆和沈小蝶临危不乱,四条腿就像四根铁桩般牢牢钉住。 如今唯一的希望,只盼快点飘近北岸。 可借船身下沉,飘行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,估计距离北岸,至少还有半里之遥。 这半里江面,绝难凌虚飞渡。 柳二呆凝目望去,在烟霞迷漫的江上,还隐约可见那三条快船就在左近徘徊,但相距却在十丈以外。 这说明了白凤子和东门丑等人的毒狠,不等这条画舫烧光,沉入江底,绝不会轻易离去。 万一柳二呆和沈小蝶泅水逃生,这三条快船必然会一拥而来。 一个不谙水性的人落入江心,那只有束手就擒。 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刻。 船尾烧尽,沉没,狂炽的火势渐渐逼近船头,浓烟如墨,更令人双目难睁。 想凭两条水湿淋淋的棉被,抵挡这船烈焰怒卷的火势,是绝难办到的。 柳二呆和沈小蝶已同时感到火灼难熬。 “小蝶,快,先看准一块浮木,跳下去。”柳二呆颤声道:“只好拼一拼了。” “拼?” “就算是碰吧!”柳二呆道:“碰运气。” “是赌,赌命。”沈小蝶凄然一笑:“我们合用一块浮木,别失散了。” 火光照着她的脸,脸孔通红。 “好,快跳,快跳。”柳二呆目注江面,发现一块很大的浮木,好像正是画舫的主舵,于是他拉住沈小蝶的一只手,双双一跃而下。 浮木失去了平稳,猛一倾斜,两人都滑落水中。 幸好各伸出一只手,搭住了浮木,虽然都变成了落汤鸡,身子却是半浮半沉。 如果就是这样,也可以飘到北岸。 可借等待机会的人绝不会放过,只见水浪翻飞,一条快船已疾驶而来。 船头上站的正是东门丑。 刚才在那画舫之上,他毫无表现,显得庸庸碌碌,此刻像是换了个人,左手握矛,右手执刀,矛长九尺,钢刀雪亮,变得杀气腾腾。 “柳呆子,你还敢小觑本座吗?”他森森冷笑:“可有什么说的?” 柳二呆没有说话。 事到此时,还有何说? “嘿嘿,就算你有话说,老子也只当你放屁。”快船还在一丈以外,东门丑已举起了手中的长矛,厉声道:“老子先扎你一个窟窿。” 此时此刻,他委实占尽了优势,一矛扎下,准是个血窟窿。 血水一冒,尸体下沉,用不着第二矛。 快船来的当然极快,矛尖也瞄的极准,柳二呆显然生机已绝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 扫描,绿萼梅 OCR 第十一章出水神龙 但他并没有绝望的神色。 他右手搭在浮木上,眼看快船已到近前,忽然用力一按,借力使劲,蓦的一个“鲤跃龙门”,居然已凌空飞纵而起。 活生生就像一条鱼,带着满身的水滴,跃起竟有一丈七八。 凌空一声巨吼,寒光逼人,掉头下击。 有谁料想得到,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怪事,凭藉一片浮木,竟能一跃冲霄,借力之巧,委实令人骇异。 下击之势,更是雷霆万钧。 东门丑来不及骇异,长矛还举在半空中,一缕寒光业已斜肩劈落。 血光飞溅中,人已裂成两半。 卜通一声,翻倒江中,染红了一片江水。 船身一沉,柳二呆稳稳地落在船头之上,正是东门丑刚才所站的位置。 几个划桨的汉子同时吓了一跳,纷纷落水逃命。 这些人当然个个精通水性,只见水花滚滚,四面游了开去。 沈小蝶一跃而起,也登上了快船。 “好,好一条出水神龙。”这是她第一次赞赏柳二呆。 “现在怎么办?”柳二呆问。 “什么事都没有了。”沈小蝶兴奋地道:“现在我来划桨。” “还有两条快船。”柳二呆说。 “放心,不敢来啦。”沈小蝶道:“那个花小侯爷已吓破了胆,至于白凤子……” “她怎么?” “她有她的想法。” “什么想法?” 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沈小蝶道:“她一向很会看风使舵,绝不会一次就输得精光。” “你是说好还想等下次翻本?” “你当然知道,她怎么会就这样死心。”沈小蝶道:“往后还得多加小心点。” 柳二呆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。 另外那两条船果然已消失在雾中,可能花小侯爷和白凤子也是两只旱鸭子。 于是柳二呆也取了支木浆,和沈小蝶一左一右,认准方位,打起一路水花,直向北岸划去。 一场惊险的江上搏斗,总算到此结束。 上得岸来,两人都是一身水湿,在星光下对望了一眼,不禁摇头苦笑。 “这怎么办?”沈小蝶问。 “很容易。”柳二呆道:“我来想法子。” 他在江岸找到了一间弃置的草棚,弄干火种,燃起一堆火来。 “你先进去,我在外面把风。” 沈小蝶望他一眼,欲言又止,终于脸上一红,低头走进了草棚。 好在已时过半夜,无法另找宿处,只好弄熄火种,就在草棚里打起盹来。 早上,阳光灿烂,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。 碰到这样的好天气,人们的心情总会变得开朗些,柳二呆也不例外,他走出草棚,迎着阵阵江风,不禁精神为之一振。 沈小蝶还在沉睡,他不愿叫醒她。 甚至他还耽着一宗心事,如今已经渡过了大江,是不是就要分手? 忽然目光一转,发现左侧草丛里飘起一片衣角。 柳二呆心中一动,一纵身形跃了过去,赫然是个疾装劲服的中年汉子,肘下压着一柄锯齿刀,看来好像已气绝多时。 柳二呆方自一怔,目光再转,更为吃惊不已。 原来一眼望去,前面草丛里一个挨着一个,赫然竟有五具尸体。 这五个人都是仰卧在草丛里,年岁不一,形貌各异,有的用刀,有的使剑。 其中还有一支红缨枪,一对判官笔。 从这几个人的衣着服饰看来,显然都是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。 五个人倒卧的部位,恰好成一个圆周,直径大约一丈四五,附近乱草倒伏,似有践踏过的痕迹。 柳二呆仔细查看了一下,发现这五个人每人只有一处创口,创口都在咽喉,而且是条横口,就像被人杀鸡般横里划了一刀。 甚至每个人创口的长度和深度,也都完全一样。 柳二呆看得出,这不是刀,这是一柄剑,而且是一剑五命,剑光一旋,五个人同时倒地。 当今武林,谁有这种神奇莫测的剑法?